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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零章 只賺了一文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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翠北說道:“帶錦屏過去。”說罷還對翠北眼神示意了一下。

翠北心領會神,忙低頭福身應是。

這才幾天,翠西在杜若瑾這裏的位置已經落到這樣,錦屏不動聲色的和杜氏道過謝,跟在翠北後面。

越走越偏,錦屏心裏有些慌了,難道翠西所做的事情被發現才會被貶到這裏?這明明就是低等下人的住所,杜若瑾是對少爺有什麽不滿了不成?她正想開口試探兩句,就聽見翠北說到了。

快速的掃過低頭行禮的下人,錦屏發現裏面並沒有翠西,心裏安穩了些,“翠北妹妹,翠西好像不在這裏,是不是帶錯了路。”

“在裏面睡覺呢。”翠北昂著下巴,指了指唯一閉著房門的屋子。

“睡覺?”錦屏瞪大了眼,自暴自棄還是……

不容她多想。翠北已經當先推開了門,說道:“翠西姐姐,沈府的錦屏姐姐過來接你回府了。”

看望怎麽就突然變成回府了?錦屏覺得她腦子有些不夠用了,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。她還來不及糾正。一床被子就有了動靜,被子掀開,騰的坐起來一個一頭亂發的女人。

“是你去多嘴的?”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模糊,錦屏回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翠西說的什麽。

翠西心裏則是恨死了翠北,她最不願讓兩個人看到她現在的落魄樣,一個就是少爺,一個就是錦屏。偏偏猝不及防間,就被錦屏撞見了她現在的模樣,錦屏心裏一定得意極了。

“自然不是,小姐都吩咐過。妹妹又怎麽敢多嘴。”翠西答道:“是沈家少爺受了傷,想姐姐回去侍候呢。”

一聲嘭通,翠西踩著被子撲到翠北面前,緊緊抓住她的手腕,緊張道:“你說少爺受了傷?”

翠北皺著眉把手從翠西手裏掙紮出來。推到一旁的錦屏身邊。

“是真的嗎?”翠西紅了眼,“少爺怎麽會受傷,被誰打的?你不是在少爺跟前伺候嗎?你怎麽沒事?”

還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忠仆啊,見此情景,翠北退了出來。

說話沒了顧忌之後,錦屏一把推開翠西,理了理頭發。在一張圓凳上坐下,倨傲道:“你是誰,我憑什麽告訴你,在跟我說話之前先收拾好你這副邋遢樣,免得臟了我的眼睛,”

翠西也恢覆了常態。看錦屏的樣子她就知道少爺沒有性命危險,不然她怎麽會是這種表情?她剛才故意那番舉動就是好打消翠北的疑慮,好方便兩人說話。翠西把頭發攏了攏,一屁股在錦屏對面坐下,“別在我面前擺譜。你了解我,我又怎麽會不懂你?”

“那最好,省的說話還要猜來猜去。”錦屏伸手去擡桌上的茶壺,空的,她丟開茶壺把,拍了拍手,道:“我今天過來是想讓你為少爺多要點銀子,不過,看來你也幫不上什麽忙了。”說罷還有些嫌棄的用手扇了扇風,好像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酸臭味。

“放心,我再怎麽不如意,也輪不到你落井下石。”翠西用嘴硬掩飾心底的苦澀,一直就是個提線木偶,她又怎麽可能奢望少爺把她當人看呢?她在杜家過的這麽淒慘,多少還是有些消息傳出去的,也沒人關心兩句,一見面就是提錢錢錢,好像除了這些,她活著就根本沒有什麽用處一樣。翠西道:“少爺需要多少?”

錦屏伸出五個手指晃了晃。

翠西猛吸了一口氣,“這麽多?”

前幾天才送了三千兩過去,現在又要五千兩,杜家怎麽拿的出來?雖然她現在不受寵呢,但畢竟得寵過,杜家的消息還是知道一些的。杜家的家底不厚,李壯又消失了好些天,鋪子裏沒人打理,生意也下滑了不少,根本就拿不出這筆錢來。她又問道:“少爺不是還跟其他府上……”

“你這是在心疼杜氏?”錦屏似笑非笑的打斷道。

“我只是在陳述事實。”翠西故作平靜道,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剛才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問,大概是覺沒睡好,腦子還混沌著吧。

“是不是事實的,不用你操心,你只要乖乖照我的話去做就好了。”錦屏站起來拍了拍翠西的肩膀,“錦繡,少爺還等著你回家呢。”

錦繡,她在沈府時的名字,翠西身子一顫,真是久違了呢。

錦屏將打開門走出去之前,翠西說道:“我會努力的。”

“最好不要讓少爺失望。”錦屏嘴角勾了勾,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。

門打開那一下傾瀉進來的陽光,很快又被遮擋。翠西呆坐了一會兒,才搓了把臉站起來,是時候振作了。

翠西洗漱完畢,正要回屋,就看到翠北領著一個丫鬟站在院子中等著她。本想不予理會的,卻被翠北開口叫住:“翠西姐姐不用忙了,你的包袱我已經幫你整理好了。”

隨著她一揮手,小丫頭低著頭把一個包袱伸到前面。

“還有小姐答應送還給你的賣身契。”翠北笑吟吟的將一張紙攤在包袱上,“時間不早,翠西姐姐還是抓點緊吧,說不定還正趕得上吃午飯。”

風吹動樹葉,還有那張薄薄的卻關系著她一生命運的紙張,翠西僵在當場。

☆、四七、 本初

翠西如喪家犬一樣被推出杜家角門外,隨即一個包袱扔到她旁邊,濺起一蓬灰塵。

雖然角門的位置有些偏,但這番動作已經吸引到路人的註意,紛紛圍了過來。

“小姐當真如此絕情?”翠西側坐起來,伸出小手指勾了勾臉上的一縷亂發。忍住不在意旁人的眼光,直直盯著最北。

“到底是你腦子不清楚還是瞌睡沒醒,小姐待你怎樣,你自個兒心裏不清楚嗎?”翠北嗤笑一聲,“小姐這麽多年的恩惠,你好意思反咬一口?”

“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。”翠西低著頭,一手攥緊了包袱結。

“裝什麽糊塗呢,打量別人都是傻子?”翠北不屑的剜了翠西一眼,“升米恩鬥米仇的,也不說了多。小姐發還給你賣身契,又送你回原主子身邊,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?”

翠西把頭低得更低,不讓別人窺見她的面目,她曾經是少爺身邊的人,翠北這麽一番話下來,難免不會讓人多心。她咬咬唇,並不說話。

“好了,你一路好走。”翠北搖搖手,轉身就要往杜家裏去。

然後她感到一陣風吹過,下一秒,肩膀上就傳來一陣劇痛。

這一突發動作嚇壞了所有人,直到反應過來,翠北的肩膀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。

翠北經過短暫的慌神後,一巴掌扇在翠西臉上,在下人分開兩人之後,她還不解氣的踹了翠北的肚子兩腳。

翠西散亂著頭發,卻忽然大笑了起來,指著翠北道:“這一口只是讓你記住,我翠西…呸,錦繡的便宜不是這麽好占的。”

拿著賣身契離開杜家,也就不再是杜氏丫鬟,她還是做回了錦繡。

“瘋了,瘋了。你們還楞著幹嘛,給我往死裏踹。”翠北心裏湧起一股慌亂,忙指使身後的家丁道。

有機會狠狠的把翠西踩在腳底,她自然要親自做。剛才那一瞬間她或許是有點得意忘形。既然發覺不妥,就要把萌芽徹底扼殺掉。翠北直直的盯著被毆打的翠西,連身上的傷勢也不顧了。

翠北成了杜家的丫鬟頭頭,她說的話自然沒人敢偷懶。男人的拳頭可不輕,一人一拳一腳下來,翠西的嘴巴都溢出了血。

“停下。”雖然恨不得翠西立即死去,翠北也知道分寸,再打下去丟的可是杜家的臉。“把人拖走。”

一路有點點的血跡,見證了翠西在杜家的最後一段時光。

翠北只簡簡做過包紮,就又回到杜氏身邊伺候。翠西剛走。越是這個時候,她越要守在杜氏身邊。

杜氏有些心神不寧。

她也不看賬本了,不時推開窗子,或起身走走,逗弄兩下鸚鵡又轉眼沒了興致。拿剪刀胡亂的剪園中的花木,兜兜轉轉的,就是不肯讓自己閑下來。

“小姐是在擔心沈舉人的傷勢?”翠北突然問道。

杜氏的手一頓,眼神如刀的射向翠北。這是除了翠西之外,她從未跟人言說的秘密,翠北又是從何而知的。

“要不看出來,其實很難。”翠北一臉平靜的解釋道。

“怎麽。你想成為翠西第二嗎?”杜氏冷哼很一聲:“我討厭自作聰明!”

她受夠了威脅,不管大小,她希望主權還是在自己手。有個心腹是好,但杜氏更不希望自己才瞎了別人的一雙眼睛,又在自己身邊養一頭狼,野心極大的狼。當初她怎麽就沒發現翠北也不是個小角色呢?

“我跟她不同。”翠北搖頭。“我的主子永遠只有小姐你一個。”

翠北其實是在賭,翠西跟了杜氏多少年,更是掌握了杜氏不少的秘密,她怕翠西隨便拿一個小秘密要挾,翠西就又回到杜氏身邊。那時候今天下手的她根本就逃不了翠西的報覆。以翠西今天表現出來的狠勁,她可以預見若是這種情況發生,她的下場將極為淒慘。為了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,翠北只有兩條路走,要麽直接殺死翠西,要麽就是成為杜氏真正的心腹,只有這樣她才能不懼任何。這也就是為什麽,她剛才說話的時候句句不離杜氏,只有兩者關系真正惡化了,才是她崛起的時機。當然,她也不會把翠西逼的太緊了,兔子急了還咬人,更何況翠西本沈就是一只吸血蝙蝠,在黑夜裏防不勝防。

杜氏楞一會兒,才伸手把一朵花從花枝上折斷,拿在鼻尖嗅了嗅,“你比翠西聰明,也比她狠。”

“其實是小姐念舊情。”

因為念舊情,所以即便對方犯了錯,也會在心裏原諒,包庇或者不追究。可若是不念舊,其實任何人都狠得起來。世上不是沒有軟綿性子的人,可若是沒有強勢聰明的人護著,早就被人吃得點骨頭都不剩,關鍵是你得有這個運氣遇到這種人。而其他不幸的,只能自己變得強硬起來,為了不被人吃,為了活得像個人。

杜氏是摘下一片花瓣,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,“你倒是比我看的清楚。”

是啊,當局者迷。她若是個善人,自家親爹又為何長住在鄉下莊子上?杜氏指著面前的一片花叢,淡淡道:“知道為什麽園子裏就這片花叢開得最好嗎?”

翠北有些反應不過來,這前後兩者的話題搭得上關系嗎?不過杜氏的問話,她也不能不答:“奴婢不懂。”

她雖然不懂怎麽種花,但既然杜氏特別提出來,肯定就不是肥施得多之類平常人的第一想法。承認自己不如小姐並沒有什麽好羞愧的,所以她誠實的表示出自己的不知。

杜氏一把將手裏的花的花瓣全部扯下來捏住,過了十幾秒之後松開手,被捏碎的花瓣就紛紛揚揚撒了下來。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,她又怎麽會告訴翠北,這片花叢之所以長得好是因為地底下埋著她爹最心愛女子呢?而且,是她親自動的手。

那夜,好多血啊……

人都有些小秘密,不願被人發現。而花園裏的這點秘密,埋葬這她的過去。不能算不堪回事,而是證明了她骨子裏隱藏的瘋狂——為心中的堅持守護,不惜雙手染血。

有了子軒和子墨之後又平平淡淡過了些年,杜氏差點忘記她原本的模樣,是啊,她可不如她表面上看起來的良善。或者因為有了喜歡的人,總想把自己所有的最好一面或是他所喜歡的一面呈現給他,漸漸的變得不像自己。

恍惚間,杜氏好像又看到裙子上從腰際蔓延下來的一串血跡,再一眨眼,又才發現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。她說道:“你做的很好,從今天起就跟在我身邊吧。”

角門發生的事情,作為杜家的當家人自然在第一時間知道個清楚。翠北的那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她,可這也說明翠西是個聰明的不是嗎?暫且用著吧。

翠北感受到杜氏的分量,鄭重其事地福了福身,“是。”

“用過午飯就讓下人備好車,我們去沈府一趟。”

不再避諱,這就是心腹和平常丫鬟的區別。這是翠北榮升為心腹丫鬟之後杜氏要她辦的第一件事,她下決心一定要做好,便親自去督促著了。

即使戴著帷帽,撲面而來的熱氣還是讓杜氏有些不適的瞇了瞇眼,她好像許久都未曾邁出過杜家大門一步了。

翠北走到杜氏身邊,扶著她一只胳膊,杜氏卻未曾邁步。

有些奇怪的順著杜氏的視線一看,翠北吃驚道:“姑爺?”

那個眼角有青痕的男子應該是姑爺沒錯吧。

李壯卻是一點視線都不轉一下,直直盯著杜氏,笑道:“若瑾是特意出來迎接為夫回家的嗎?”

☆、四八、 告別

“咳咳,”楊柳嗆得咳了好幾聲,一邊用手拍著胸口,一邊拿起一旁的杯子狠狠灌了一杯水才把口裏的辣勁壓下去。

真的是太辣了,可正是這種熟悉的滋味才讓楊柳有一種親切感。大熱天來一盆香辣辣的炒河蝦,那滋味真是爽極啦!

早知道吃了這麽辣的河蝦之後,嘴巴會又紅又腫,所以楊柳就沒留人在房裏伺候。掃光了河蝦,她一手扶著腰,慢慢在屋子裏踱步消食。守在屋外的兩個丫頭面面相覷,河蝦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,居然吃的嗆著了,這三小姐在婆家是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啊?

“哎,你說那玩意兒炒的這麽辣,能吃嗎?”

剛才丫頭送菜過來,隔著籃子都能聞到那嗆人的味道,吃起來怕是更厲害吧。

“是辣又不是毒,怎麽不能吃?”對面那丫頭說道:“那年我家裏遭了荒,草根樹葉都吃過,河蝦算是奢侈品了,想吃都吃不上呢。”

兩人平日裏關系處的不錯,一聽她這話讓對方想起了那些傷心過往,最先說話的丫頭也有些過意不去,“我就是好奇嘛,我要是吃辣一點點肚子就不舒服。”

“那倒也是,我也不習慣吃辣。”

北方因為天幹物燥,吃得太辣,很容易上火。所以每道菜裏的辣椒都放得少,大多是覺得掛在那裏看起來紅紅火火的,寓意很好,做裝飾用的。楊柳上輩子也是個容易上火的體質,吃得太辣,第二天起來保證嘴角會起一個個的火泡,可辣椒就跟肉一樣,幾天不吃,實在想念的緊。今天她看到廚房裏送來了新鮮的河蝦,一時嘴饞,就讓人用大把辣椒炒了。過足了癮。

待屋裏的辣味兒都消散了一些,楊柳才喊人進來收拾了。門外的兩個丫頭應聲推門而進,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冷炙。楊柳想在院子裏隨便走走,就隨手指了一個丫鬟給她帶路。說起來慚愧。在大街上怎麽轉都不會迷路的人居然差點在楊府的院子裏迷路了。這話說出去估計都沒人相信,這裏可是她的家啊。

楊柳在前面走著,丫頭微微垂首跟在楊柳後面。因為楊柳也沒有說此行的目的地,那丫頭也就默默的跟著,只有在楊柳問話的時候才答上兩句。楊柳其實是不懂什麽風水格局的,就覺得園子裏涼快,消消食才好午睡。沒想到她隨便這麽一通亂走,居然到了楊府的雜役房。她轉身要折返,卻又看見他們洗衣的時候居然用上了她前幾日才推銷的搓衣板。

果然是一點專利權都沒有,轉眼間山寨貨滿街飛啊。楊柳指著那搓衣板問道:“現在外面賣價多少?”

“聽何嬸子說她買得多。攤主就算她二十文一個。”丫頭順勢看了一眼,答道。

低價優勢來搶奪市場。楊柳點點頭,又轉身往回走,“這兩天鎮上可有什麽八卦?”

哪個女人不八卦,就是三小姐也不例外啊。只這麽一句話。丫頭立即覺得其實主子也不都是那麽冷冷冰冰的,也會好奇,也會八卦。微微思索了一下,丫頭就把她知道一條一條的往外說。

楊柳一邊聽一邊點頭,東家長西家短,雞毛蒜皮的事情,就是鎮上的大戶人家也不缺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大大小小,都不太平啊。

“停!你剛才說什麽?”

“杜家姑爺臉上有傷的出現在杜家大門外。”小丫頭如實地重覆道,又隨即反應過來,杜家姑爺不就是三小姐現在婆家的四叔嗎?

難道是出去進貨的時候半道上遇上劫匪?楊柳琢磨著,等一會兒還是去杜家看看才好。

**

進到內室,杜氏坐在鋪了軟墊子的圓凳上才伸手摘掉了帷帽。

“你受傷了。”她道。

卻不肯多問一句怎麽傷的。李壯倒了一杯水喝下,答道:“一點小傷。”

也倔強的不肯講明受傷的原因。

這是肉眼能看出來的傷,自然不是多嚴重,可李壯的心還是不可抑制的痛了一下。

“這次回來是要和離的嗎?”杜氏直奔主題,更顯得前一句話說得有多麽虛偽。

因為是贅婿的身份。就連休妻都算不上,只能和離。可李壯沒想到這句話會是先從杜氏的嘴裏說出來,她其實等這天也等得很著急了吧。

李壯點頭,又忽然問了一句:“你想我和離嗎?”

杜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緩緩端起旁邊的茶盞說:“如果我說不,你……”

“我會同意。”李壯翻過一只茶杯,倒了些涼白開進去,遞到杜氏面前。

杜氏遲疑了一下,才放下手中的茶盞,接過李壯手裏的茶杯。雙手捧著茶杯卻並不飲,微微側頭閉著眼睛,“你讓我感覺到自己很不堪。”

即使她想保全面子,即使讓他頭上戴一輩子的綠帽子,他也欣然接受。何苦對她這麽好,值當嗎?

“李壯,我恨你這副寬容大度的嘴臉。”

李壯哈哈笑了兩聲,又道:“我們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圍坐在一起,平心靜氣的喝一杯茶了?”

“我沒有去記過。”杜氏放下茶杯,實話實說。

“我想也是。”李壯臉上並無意外,“在你心裏,這種小事,尤其是跟我在一起的事,都不值得去記住。”

到底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,又怎麽會去珍惜?

帶著些自怨自艾的嘲笑,杜氏聽著居然有些不落忍。若不是遇見她,李壯現在會不會幸福很多?或許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就該是錢英,然後他們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,會白頭到老,兒孫滿堂。而不是像他們現在這樣,真的相敬如賓。

賓客,因為對方是客人而客氣而客套,和和氣氣,賓主盡歡,卻永遠達了親人那般親密的程度。

杜氏轉移話題,“你既然都已知曉,為何還要……”

這種恥辱,是個男人都忍不下吧。

“我說我回來看看子軒和子墨,你信嗎?”李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。說心裏沒有對杜詩的怨恨,那是不可能的。可正因為愛,才會生怨啊。

杜氏並不搭腔,而是緊緊盯著李壯,仿佛才第一次認識,又更像把看個炕明白。

咳,李壯幹咳一聲:“我要走了。”

對,走了就不用面對這糟心的事和糟糕的人了。杜氏甚至不會自作多情的問一句需要幫他準備點什麽。他不稀罕要,她也沒臉給。

“就是回來看看你。”李壯站起來,目光落在杜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,頓了頓,啞聲道:“若是這個孩子的出生會讓你感到難堪,就由他去吧。”

作為親生父親,一開口居然是要弄死自己的骨血,李壯有些說不出口。他明白就算這個孩子降生,也不會讓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,反倒會將兩個人弄得更加尷尬,既如此,又何必出生?還沒出生就註定得不到父母疼愛的孩子,不如送他離去,期待下輩子投生在一個疼他愛他的家庭裏吧。

杜氏微微一顫,居然無言以對。

“此生我怕是不會再回盆地鎮,若你遇到合適的人,就把和離書去官府上檔吧。”李壯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放到杜氏面前,道:“保重!”

臨開門前,李壯又停下步子,“哦,沈易青那小子是我揍的,以後不會了。”

開了又合上了門,還有耳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。

杜氏一動未動,連知道沈易青是被李壯揍得都感覺不到憤怒。

許久,一滴熱淚垂下,滾進桌布上那繡著牡丹的花蕊裏。

☆、四九、 不得

“娘,李文家的把咱家送去的銀子都拿過來了。”餘氏把用一方布襟包的銀子拿了進來,放到何氏一旁的炕幾上,人也順勢一屁股坐到炕上,“我數過了,一兩沒差。”

何氏斜睨了餘氏一眼,從鼻腔裏嗯了一聲,表示她知道了。

餘氏一手搭在炕幾上,屁股往何氏身邊挪了挪,看了兩眼何氏手中的繡樣就道:“娘繡花的手藝,我看屯子裏沒幾個比得上。”

無事獻殷勤,必有所求。餘氏也不是時時愛拍馬屁的人,何氏知道若是她接話,肯定有下文等著她呢,便用針刮了刮頭發絲,道:“有話就說,少在這裏給我繞彎子。”

“真是生我者我娘,知我者婆婆也。”餘氏不知道從哪裏撿來一句話,改了改,奉承了何氏一句。又趕緊在何氏生氣前道:“現在巧巧受了傷,要養,我尋思著多喝點兒大骨湯回好得快,就想……”

“巧巧傷的是額頭,又不是骨頭,喝什麽大骨湯。”鄉下人講究以形補形,缺什麽補什麽,所以何氏一聽就知道餘氏沒有說真話,便毫不客氣的戳穿了餘氏的言不由衷。

“娘英明。”餘氏臉上一點也沒有被拆穿後的窘迫,反而越發往何氏跟前湊,“這不是狗蛋兒要回來了嗎,我就想趁著這幾天天氣好,去鎮上買點兒東西給他補補身子。娘你也知道外面夥食再好,哪有自家伺候得精細。我這個做娘的心疼自家兒子,自個兒掏錢給狗蛋買,別人總沒話說了吧。”

這下知道說真話了吧。何氏道:“明兒一早你去吧。”

餘氏爽快的應了,見目的達成,笑嘻嘻的就要出門。

“把秀秀給我叫來,都幾天沒繡花了,再不動動針線,手都生疏了。”何氏突然叫住餘氏吩咐道。

“啊?秀秀不在房裏呀。”她看到巧巧的房門上上了鎖。

“不在?”何氏放下手中的繡花棚子。皺了皺眉,嘀咕道:“那她跑去哪裏了?”

她千叮嚀萬囑咐,就是讓秀秀在家待著,要是一不小心曬黑了。可嫁不出。一個二個的勁把她的話當耳旁風,大大小小,就沒一個省心的。

餘氏看何氏就在生氣爆發的邊緣,可不願觸這個黴頭,忙躡手躡腳的跑了出去。

此時在屯子裏一間廢棄的老房子後,靠墻的高粱稈子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私密空間。李翠翠一邊四處張望給兩人望風,一邊又好奇的支起耳朵,想聽聽秀秀跟他哥說什麽。

“我娘最近再給我相人家。”是秀秀的聲音。

“哦!找得怎麽樣?”李大勇道。

秀秀盯著他的眼睛看,“你就這麽想我嫁給別人?”

真是勇敢的姑娘。李翠翠比了比大拇指,這才配做她的嫂子。

李大勇往後退了一步。偏頭不願去看秀秀的眼睛,“不管我願不願意,你不也得嫁給別人嗎?”

又是同姓不婚,秀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,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憂慮。只是從沒有去正視過罷了。她總是在想,還有時間,還有機會,可日子眨眼過,她還是沒想出好辦法。

“我不願嫁給旁人。”她說道。

“抱歉,我幫不上什麽忙。”李大勇又何嘗忍心看著秀秀嫁給別人。前幾天他拐著彎兒的試探父母雙親的態度,結果兩位老人都非常排斥同姓成親。說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,破壞不得,不然會遭報應。世俗都是這樣認為,他更提不起勇氣說想要娶秀秀的打算。

秀秀有些失望,她以為只要兩人心意相通,就算看起來希望渺茫。也有機會不是?試了,可能會失敗,不試就一點機會也沒有。她已經率先邁出了步子,為什麽李大勇不能為她勇敢一回?

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,連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都聽的清楚。李大勇不自在的偏了偏腦袋:“我後天就要去鎮上的同仁館坐診了。”

“哦,恭喜你。”秀秀敷衍的道著喜。

貌似再待下去也沒什麽進展,李大勇的腳尖一轉,“那回吧。”

“好,回吧。”秀秀有些心灰意冷,甚至沒有跟李翠翠打過招呼就率先走了。

“哥,你真是個榆木腦袋。”李翠翠捶了李大勇一下,“你就不能勇敢點兒,像個男子漢一樣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嘛?”

李大勇緊緊盯著秀秀的背影,“你告訴我怎麽爭取?我和秀秀都姓李,更何況這中間還差著輩分。知道不可能的事情,為什麽還要去嘗試,長痛不如短痛。”

翠翠知道李大勇說的是事實,但若不嘗試,豈不是會空留許多後悔?

“走吧,下次……”李大勇打住了話頭,“沒有下次了。”

秀秀低著頭,第一次發現自己精心打扮得那麽不值。她的真心,他懂,卻從沒想過去用盡力氣珍惜。大勇,若是錯過了我,你會不會後悔?秀秀胡亂擦了下眼睛,怎麽感覺眼睛熱熱的呢?

花苗搖著小貓撲蝶的團扇,在樹蔭下乘涼,不經意看到一個低著頭的人影,略微起身,喚道:“秀秀?”

“是我。”秀秀勉強咧了咧嘴角,“你怎麽沒有午睡?”

“還說我,你呢?”花苗撇撇嘴,拉著秀秀的手在藤椅上各坐了半邊屁股,“你怎麽哭了?誰惹你了?”

這個時候才發覺有發小的好,就算有人不理解你,你也可以有個可以安心哭泣的肩膀來依靠。

“花苗。”秀秀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花苗,積壓的淚水跟水流似的往外冒,“我好難過。”

“不哭不哭,不難過哦。”花苗輕拍秀秀的背,輕聲輕語得問道:“怎麽呢?是誰欺負你了?”

哭得太厲害,秀秀一時打了一個嗝,然後腦子裏忽然想起李聰對她的囑咐,一垂眸,原本要說的話就打了個轉兒,“娘說要把我配到老遠的地方去。”

“我當什麽事兒呢。”花苗不以為意,“肯定是你當時把你娘給氣著了,何嬸子才說這番話唬你的。”

秀秀擦了擦眼淚,“是嗎?可我覺得娘說的是認真的。”

“哪個娘不心疼自己的女兒?咱們女兒家本來就只有在未出嫁之前能享受到父母兄長的疼愛,出嫁後可就是身不由己了。”

秀秀破涕為笑,“你又沒嫁過人,說得好像嫁人多恐怖一樣。”

“看我娘就知道啦。”花苗站起身,神情嚴肅的說道:“女人嫁人就跟投胎一樣,全看運氣。你要是找著個心疼你的漢子,這輩子不說大富大貴,但起碼自個兒能感覺到幸福,要是找著個四五不六的,那這輩子就慘了。”

“可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我們又有什麽辦法?”秀秀的情緒有些低落,花苗的話說到她心坎兒裏去了。感激的同時,越發覺得自己剛才小人之心了。花苗對她推心置腹,她怎麽還能把花苗當賊防呢。可一想到事關李大勇,她又開不了口,說出真相。

花苗給秀秀打扇,“所以我們才要拼一把,不要讓自個兒後悔啊。世上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,都是兩只眼睛一雙手,誰又比誰差到那裏去。”

腦子裏回想著花苗的話,秀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。正心不在焉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拽了她一把,慌得連連甩開那人的手,後退幾步。

接著她就被人攬住了腰,頭頂上傳來一個親切又熟悉的男聲:“傻丫頭,想什麽呢,差點掉進水田裏了。”

秀秀一喜:“四哥,你回來啦。”

☆、五十、 不信

“這是我新結識的兄弟,虎頭。”李壯介紹了他身後的男人。

虎頭忙作揖,“虎頭見過秀秀姑娘。”

“叫妹子就好了。”李壯笑道:“現在又不是過年,你這樣是討要壓歲錢嗎?”

“不是,不是。”虎頭憨笑。

秀秀也趕緊叫了人。然後三人一起往家裏走。

何氏忽然註意到李壯臉上的傷,慌得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了,“受傷了,看過大夫沒有?重不重,痛不痛?”

“這點都是小傷,不礙事的。”李壯笑道。

怕是覺得自己長大了,不好意思喊痛吧。

“人最重要,貨丟了沒關系。”既然人都受了傷,何氏直接腦補李壯也丟了貨,便開口勸了一句。

“是的,人最重要。”李壯也不解釋。

何氏沒想到李壯會招呼不打一聲的就回來,忙叫醒了李聰,讓他去鎮上買些新鮮蔬菜和肉來。

“裏脊,一定要買裏脊肉。”何氏再三囑咐道。

又想起還有李壯的朋友在這裏,何氏微微紅了臉,“不知道這位小兄弟喜歡吃些什麽?”

虎頭忙站起來擺手,“嬸子不用客氣,我不挑的。”

“不挑好,不挑好。”話音一落,何氏才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,這怎麽感覺像是舍不得給別人吃一樣呢。

李強出來,各自打過招呼,回房去了。小何氏端了兩碗茶進來,何氏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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